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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2 / 2)


  呵。顾某人当场嗤之以鼻。

  一连四五日地脚不沾地里,唯一能让他接到地气、活在人间的时刻,也就是昨晚在秋妈屋头前空地乘凉了。

  爷爷内虚火旺,怕热,每晚需得吹吹风才能睡踏实。秋妈就掇两张躺椅陪他,也拿蒲扇给他掸蚊虫。

  手边再公放个收音机,唱《沙家浜》名段。

  爷爷高兴了就吊嗓子吼几句。秋妈纠正他,错了呀,是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青松!不是一棵松。

  “我爱怎么唱怎么唱!”

  “好,行行行,随你开心……”

  “来,你给我唱两句阿庆嫂。”

  “我不唱,臊死了。”

  爷爷没觉得有什么臊,词再错、再荒腔走板,这戏也是他唱了一辈子的。他说,好想再年轻一点,哪怕只年轻几岁,他还能打着绑腿到戏台上唱。全上海没一个梨园子弟能盖过他的风采!不,全中国。

  露水津津的清夜里,顾岐安就这样坐在边上看着他们,短得只有一瞬,长得却好像看完了他们一生。

  ……

  车子驶过地界。天上一盘明黄圆月,低低地、哀怜地,悬到万家灯火的人间。

  *

  梁昭结案投标合同的时候,整片尖沙咀灯暗了一半,只剩维港星星点点的光。

  和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回家罢。大家辛苦了,提前仲秋快乐。”

  呜呼!组员纷纷如蒙大赦,拎包走人,也不忘回敬梁总,您最辛苦,明天多吃两个月饼。

  月饼倒是免了罢。累成狗的人现在只一个念头,杀回家泡个澡,被子蒙头一觉到天亮。

  结果这念头在到家开门的瞬间被唰地浇灭了。

  啊,梁昭气得想杀人。她看着满屋子七零八落的狼藉,沙发上的毛毯和来不及叠的衣服倾了一地,化妆品罐碎的碎、分家的分家,还有几张港币现钞碎得稀巴烂。以及,那地砖上一圈浅黄色尿渍般液体……

  俨然一个作案现场。

  而“凶手”正趴在羊绒圆垫上,吭哧吭哧,双眼无辜地望着她。

  “臭彭彭!!!你要死啊!!!”

  彭彭是条纯种母马尔济斯。两个月前梁昭买来的,确切地说,是前主人因为要移民,几个狗崽子无法全部带走,就在网上贴了启事。恰巧对方好友是梁昭同事,朋友圈帮转的时候给她看到了。

  眼缘这东西很神奇。往往看对眼了,不消理由、不假思索,直觉就会告诉你:

  拿下ta,别错过。

  于是梁昭要了那只看起来最小最可怜见的。起名彭彭,《狮子王》里那头疣猪,最最经典的台词:hakuna matata(无忧无虑).

  平日里她也会喊她“囡囡”。因为真的很可爱,当然,眼前这情况除外。

  “你信不信我早晚不要你!”

  “妈妈早起晚归挣钱回来还得替你揩屁股容易嘛我!”

  “能不能长点心?”

  “才买的粉底液诶我的小祖宗,顶你一个月狗粮钱啦……”

  畜生终归是畜生,听不懂人语。只是仿佛也共情到了主人情绪不好,知错认罚般地起身,蹿着短腿跑她边上,拿狗肚子暖烘烘贴梁昭脚背。

  “臭死了,”梁昭不要她贴,“到底是狗。一个德性,打一巴掌再喂个甜枣。早干嘛去了?我才不买账,哪凉快哪呆着去!”

  哎呀,这么生气的嘛?彭彭仰脸冲她,汪!

  “别叫,我警告你,别叫。三更半夜你叫魂啊。”

  汪!

  汪汪汪……

  就这么鸡飞蛋打地收拾到十一点,才终于over,梁昭脚趾试探着浴缸里的温水,身子徐徐下沉,奄奄的灵魂顷刻复活。

  已然这时辰了,她全然没想到梁女士会拨来视频电话。

  梁瑛问姑娘,明天过节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家里蹲呀,看剧、烧顿好的慰劳自己。话说,你这么晚不睡是要做贼哦?”

  “才和你傅伯伯看完电影回来。”说着,梁女士回头制止老傅,诶?可不兴看啊!我宝贝在泡澡呢。

  梁昭在这头笑死,“小日子蛮滋润得来!”

  是。但梁女士更期望这话该由她对昭昭说,隔太远了呀,人都说三尺门外就管不着,遑论你去到个出入境受管制的城市。梁瑛日日夜夜无不牵挂着她,冷了?热了?

  孤单吗?

  抑或是,也遇到个诚心肯陪她的人……

  父母瞧子女总归是瘦的。梁瑛叫姑娘多吃点,千万不许减肥。

  无论如何,吃得下饭就能过好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