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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罕(2 / 2)

  它也老了。

  陈罕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拍拍马脖子以示安抚,转身又冲进了混战的人群。

  从小的习武和多年的戎马生涯让陈罕不必思考,每一个动作都出自下意识,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知道如何上阵杀敌。

  又是一次激烈的横冲直撞。

  长刀横在身前,就像野兽最锋利的牙齿,撕裂猎物的喉咙。

  陈罕享受冲锋的快感,扑面而来的鲜血足以让他忽略身体上的伤痛。

  忽然,胯/下战马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陈罕摔在地上,一个翻身用刀架住了突厥人砍下来的弯刀。

  余光中看见,陪伴他多年的老马浑身浴血,大大小小的口子向外淌着它的生命。

  悲鸣着闭上了眼,老马回家了。

  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发现了大周主将落马,他们合围过来,突厥弯刀的刀尖逼近陈罕的眼球。

  力竭。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流下,陈罕想起了不知哪年家乡的杏花微雨。

  陈罕好像又闻见了山茶花的清香。

  四十年音书,三万里尘土,陈罕跨越了半生,又回到原点。

  远处,杀声震天。

  张玘率领着援军,出现在突厥人的身后。

  ……

  是夜,篝火通明。

  张玘坐在毕毕毕剥剥的火堆前,无言。

  陈罕的部队死死地拖着了突厥人的脚步,用自己的性命把这只突厥王军钉死在了掖城外的沙漠。

  他们身后二十里,就是大周的臣民。

  数月里的相互拉扯消耗掉两边的粮草、战马、人命,疲惫的突厥人“从陈罕的尸体上抬头,就看见装备精良的大周援军踏出遮天蔽日的烟尘。

  张玘用半天时间,收割了他的第一个战功。

  “恭喜将军。”监军李鸦一边道喜一边坐到张玘身旁。

  “李大人。”

  张玘冲李鸦打了个招呼,不愿多说话。

  说实在的,张玘不觉得有什么可恭喜的。他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心思,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遇上的确实被陈罕打残了的突厥残余部队。

  张玘觉得自己就像个贼,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堂而皇之地拿走了属于陈罕的功劳。

  “将军何时回京复命呢?”李鸦主动询问。

  张玘瞥了李鸦一眼,心想这个阉人果真受不得西北苦寒,这就想着赶快回京了。

  “过几日吧,将士们连日奔波,也好休整一番。”张玘和李鸦商量着,“而且,我也想在这一带走走看看。”

  “长这么大,我还没出国这么远的门呢。”

  张玘脸上露出少年人的羞涩,心里想的却是张甾交代他的话。

  张甾说此番最紧要的就是交代那边人把屁股擦干净。

  他还说:“若是陈罕恰好战死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甾有意让他们行军路上略作拖延,但随军的这个监军却一路上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让张玘想借口监军不耐行军劳苦略作休整都不行。

  但等真的到了西北地界,看到百姓说起战事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看到百姓盼来朝廷援军喜极而泣的样子,看到陈罕将军被突厥人挑下马被人团团围住地时候,张玘后悔地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然而事已至此。

  逝者已逝,而活的人还活着。

  张玘终归是张家的子孙。

  在部下打扫战场的喧闹中,张玘默默地离开了。

  他骑着一匹快马,在夜幕的天然隐蔽下,奔向鄯州州府。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