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 揭开波澜的序幕(2 / 2)
「唔喔!咳咳咳。听好了,侍童,今天一整天都不能叫醒信奈大人。」
「是,遵命。小的绝对不会叫醒信奈大人的。」
曲直濑贝尔休哭著说:「喔喔,好痛,这次的侍童是个毫不留情的姑娘啊」,接著便离开本能寺。
这时来自摄津的使者和他擦身而过冲了进来,口中大喊「请让我晋见公主」。
「发生什么事了?」
「播磨战线发生大事了!继三木城之后,黑田官兵卫也倒向宇喜多直家了。」
「那可真不妙,有证据吗?」
「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黑田官兵卫突然从姬路城消失,大家都在传这是宇喜多的谋略!播磨的相良军团马上就要陷入崩坏的危机。」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负责转达给公主大人的。」
「人质松寿丸该怎么处置呢?」
「我去问公主,请稍等一天。」
「不行,我军已经开始动摇了,摄津以及大和也出现可疑的行动。」
「嗯……我记得大和国主是松永久秀。她是个经常谋反、恶名昭彰的人吧?」
「暂居毛利家的足利义昭,四处向各地织田家的将领寄送鼓励谋反的信。若是不管黑田官兵卫谋反的传闻,恐怕会有更多人谋反。请现在立刻向公主请示!」
「是,我知道了。」
侍童让使者暂时待在其他房间,自己一个人进入信奈的寝室。
……
……
……
过了几刻钟,侍童还没回来。
「那个侍童还没好吗?」
使者等不及,忍不住出声大吼。
侍童终于回来了。
「让您久等了,由我万见仙千代来转达公主大人的命令。」
「喔喔!她要怎么处置人质。这时要宽容以待,让我方安心吗?」
「公主大人吩咐,立刻处决人质。」
「……什么?」
「黑田官兵卫背叛一事,没有什么好怀疑,现在立刻处决人质松寿丸。若是不遵守,相良良晴和他的家臣全部同罪。以上是公主的命令。」
「……怎、怎么会!?」
「请转告相良良晴,要他处决松寿丸。若是不照做,长滨城相良良晴的随从家臣们,全部都要接受处置。」
「这种命令,真叫人不敢相信!居然要处决这么小的女孩──」
「如您所说,这是紧急事态,这种时候,公主大人决定将所有对自己有谋反之心的人彻底全部挖出来。」
「相良大人不会遵守这个命令的!」
「那么到时候,就会派兵攻陷长滨城。那是个还未整修的空城,公主大人只要率领旗本众,半天就能化为灰烬。」
新侍童‧万见仙千代露出伶俐的笑容,再次告知愣在原地的使者「这是信奈的命令」。
使者因绝望愤怒而颤抖,却还是离开本能寺、一路奔向播磨──
※
「相良大人,小的也不敢相信,但这确实是公主大人的命令。处决松寿丸,否则相良大人在长滨城的所有随从都会遭到讨伐──小、小的就此告退!」
使者从本能寺驱马前往堺町,搭乘今井宗久的商船抵达播磨,向正在准备三木城包围工程的相良良晴阵营传达这个不可理喻的命令。
接著似乎因为坐立难安的关系,使者在良晴开口前,便迅速离开本阵。
坐在南蛮椅上,摊开三木城结构图的良晴,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任何话。
(信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算再怎么生气,你应该都不可能会下这种命令啊!)
良晴虽然想这么说,但因为太过震惊而发不出声音。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硬挤出这几个字。
官兵卫不可能会倒向宇喜多直家,信奈也不可能会相信这种传闻,更不可能会发出「处决松寿丸」这种命令。
现在,现场正依照官兵卫所著,受到半兵卫的奇策所启发的计划书『军法极秘传书』,以惊人的速度进行著包围三木城的作战。
躲在书写山上的宇喜多直家也开始著急,难得地认真出兵。
为了解除三木城的包围,派兵前往应当人力单薄的姬路城。
然而,半兵卫已经预测到这场战役的下两步变化,早就带著山中鹿之助率领的尼子十勇士在姬路城等候。
宇喜多军今天早上被由半兵卫指挥、鹿之助领头的姬路城防卫部队一溃击散了。
半兵卫的智谋深远至此,令人望之生畏。
她数次往返三木城和姬路城之间,以少数兵力成功防卫姬路城,以及三木城的包围作战,将她的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
因为官兵卫失踪,使得半兵卫必须完成的工作量,增加到非比寻常的地步。
良晴非常担心官兵卫的安危与半兵卫的身体状况。
这时,又接到信奈这个叫人难以置信的命令。
「信奈不可能会发出这种命令!可是又不能再增加半兵卫的负担!怎么办才好?」
良晴一个人在阵营中不断地思考著,但什么好计策都没想出来。
去见信奈是最快的途径。
但是,目前是进行三木城包围作战的最佳时机。要是离开阵营,放半兵卫一个人在这里的话,良晴有预感半兵卫的身体会越来越危险。
况且──
「咳咳。良晴先生,听说信奈大人带来了叫人匪夷所思的命令。」
没错,就算再怎么想隐瞒,半兵卫是军师。
不可能瞒得过她。
深夜出发前往姬路城,在早上进行合战的半兵卫,现在又回到三木城前的良晴本阵。
良晴摸摸半兵卫的头拜托她:「谢谢你,已经够了。你好好休息吧,半兵卫」,但自从官兵卫失踪之后,半兵卫就完全不听从良晴这方面的命令。
「姬路城平安无事。宇喜多大人因为心急而乱了手脚,于是我们取得爽快的胜利。我想宇喜多大人应该暂时不会攻过来了。」
「半兵卫,信奈绝对不会下达处决松寿丸这种命令。」
「我明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组织的规模一旦变大,传达意思时,就会出现错误。织田家突然变得这么庞大,传达讯息方面的组织还不完善,应该说还处于很混乱的状态。」
「那要不管这件命令吗?」
「咳咳……那也不行。若是良晴先生在此不遵从信奈大人的命令的话,织田家会更加混乱。官兵卫小姐失踪以来,家里就蔓延著动摇的情绪。」
「可是,官兵卫不可能会背叛的。我去直接告诉信奈。」
「没用的,你恐怕见不到公主大人。」
「见不到?为什么?」
「我认为有一部份的随从企图断绝公主大人和诸将之间的联系。」
「随从?是谁?」
「我还不清楚。总之,松寿丸的处置,请交给我半兵卫吧!」
「又来了?半兵卫,我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了。」
「良晴先生,官兵卫小姐会失踪的原因,恐怕都是因为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是良晴先生最大的危机,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迷惘的。良晴先生,请你专心包围三木城,松寿丸就交给我吧。」
半兵卫讲话有这么快吗?──良晴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她对松寿丸似乎有什么计画。
她的脑袋到底是以多快的速度在运转?
良晴再次摸摸半兵卫的头。
「……我知道了,就交给你吧。」
「感激不尽。还有……」
「嗯?」
「蹭腿妖正在摸我的大腿……呜呜……」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这个毛球妖怪烤成串烧──良晴心想。
「可是,现在还不知道官兵卫去哪了吗?都过了这么久了。」
「呜呜……再过一两天吧。我已经请五右卫门小姐潜入一些可疑的地方了。」
「如果是五右卫门的话就放心了。可是她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成为家老武士的自觉啊。」
「为了松寿丸,必须快点找到官兵卫小姐。」
「一直待著不动才是最痛苦的。我一起出去搜索吧。」
「不行。现在包围三木城的工程就在眼前,大将必须在本阵好好守著。要是在这里陷入慌乱的话,会被人质疑良晴先生的地位!」
最近半兵卫对我好像特别严厉。
身为大将,需要有从容不迫的器量──她说的没错。
我总一天一定要成长为半兵卫期待中的大器男人。
不管会遭遇多少苦难,我都会相信同伴,忍耐过去的。
就算官兵卫失踪,信奈的命令叫人难以置信,我身为相良军团的总大将,要一直忍耐下去。
我相信一定可以突破这个困境的。
(但是,我总觉得半兵卫好像有点急著想要把我培养起来。这股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半兵卫为了松寿丸的处分离开阵营后,饱经风霜的僧侣黑田宗圆前来拜访良晴。
「官兵卫的老爸!」
「哎呀哎呀!官兵卫真叫人伤脑筋啊!居然跑出城去、还出现奇怪的谣言,现在松寿丸还要被处决。这都是她太过招摇的关系。」
虽然黑田家正面临危机,但宗圆还是露出深沈的笑容,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老爹,松寿丸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把她交给半兵卫了。」
「呵呵~~这时也不得不这么做了。官兵卫还太嫩了……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老爹,官兵卫到底去哪里了?我们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搜遍了,但还是没找到半点线索。该不会──」
「她还没顿悟到自己的智慧是有限度的,不,或许她早就顿悟了,但还是为了自己过去不知道的事情,刻意赌上自己的性命。不管怎样,都是一样的啊。呵呵~~」
宗圆似乎已经大略掌握官兵卫的行踪了。
「竹中半兵卫大人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官兵卫。到时候黑田家可能会陷入大混乱,请交给我吧。我不会让黑田家的任何一个人出走的。呵呵~~」
※
「……唔……唔……」
黑田官兵卫被幽禁在书写山深处的地牢里。
这是占领书写山的宇喜多直家将天然洞窟加工改造成的地牢。
此地几乎照不到阳光,也没有涌泉,天花板极低,让身体无法伸直。
不但湿度极高、虫蚊满溢、霉味还很重,刚开始光是呼吸都会呛到。
官兵卫握著「愚者」牌,被关在这个地年已经好几天了。
她只身一人闯入书写山。
可是,她却无法拉拢宇喜多直家。
她还没开口,就二话不说地被拿下关进地牢里。
之后,就再也没看到宇喜多直家了。
结果就如同塔罗牌上的暗示。
逆位的「愚者」。
愚行。
轻率。
脱离。
官兵卫为了改变半兵卫和信奈的命运,无视卡片的暗示,为了这个拉拢行动,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早就知道恐怕会失败。
但她还是想赌上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若是没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冒险犯难的话,就无法改变历史的洪流。
她是这么想的。
直到现在,她仍不为自己那不像智者的愚蠢感到后悔。
因为她只能这么做。
只有一点她不懂。
(本来以为,一旦失败就会立刻被杀掉,为什么还要留我活口?)
宇喜多直家说不定觉得比起立刻杀了我,让我活著比较能利用在谋略上──官兵卫如此推理。
但是,她还是无法忍受这份孤独。
官兵卫其实很黏人。
没有人在身旁的话,就没办法讲话。不管自己头脑转得多快速,想出多么惊人的东西,没有人听的话、没有人理解的话,一切就都毫无意义。
官兵卫从小就在播磨这个乡下地方,彻底理解到这一点。
(我的心灵痛苦得快要死了;你们留在这里,与我一同警醒吧。)
官兵卫想起在创造蹭腿妖时,吟唱的圣经诗句。神之子说的话,是多么地孤独。正因为如此,官兵卫将这句话当成是为了创造「朋友」的咒文来吟唱。
「……」
堺町的利休房舍之外,有个名为茶室的炼金工房。
当时,在堺町留学的官兵卫想要有能作为谈话对象的式神。她在小的时候经常召唤出播磨当地的妖怪。然而无论官兵卫再如何穷究阴阳术,召唤式神仍越来越困难,这似乎是因为战国的日本起了巨大的变化所致。
人类的时代即将到来。当南蛮文化输入日本时,妖怪与怨灵的『气』也随之大幅减少、连姿态都逐渐难以维持。就算召唤出妖怪,也无法将它们的『气』固定在用阴阳术制造的暂用身体上。
身为商人,却同时钻研南蛮炼金术的利休之所以提出建议:「(只要利用南蛮的炼金术,或许可以赋予即将消失的妖怪一个真实的身体,做成『人工精灵』。藉由南蛮炼金术,将精灵固定在拥有实体的物质上。)」,是因为看不下去官兵卫孤独消沈的样子吧。
当晚,官兵卫就在利休的茶室中,将南蛮科学的知识与阴阳道融合成独创的技术,强行召唤出备中一带的当地妖怪‧蹭腿妖。它是官兵卫在备前、备中旅行的时候,自己附身到官兵卫的背后,原本的样子是一只黏人小狗般的妖怪。然而它的『气』已经衰弱到即将消失、官兵卫只能感觉到它的气息而已。就算官兵卫使用各种法术,仍然无法让蹭腿妖获得形体。蹭腿妖是为了磨蹭人类小腿而存在的妖怪,可是却再也无法接触到人体肌肤。原本只能等著消失。
「好寂寞。好寂寞喔。我不想就这样消失。好想再摸摸人类喔。」
没有实际形体的蹭腿妖的声音回荡在茶室中,而利休朝放置于四个茶器的四色粉末里注入热水,迅速进行调和──
「我命令德奥弗拉斯特‧菲利普斯‧奥里欧勒斯‧博姆巴斯茨‧冯‧霍恩海姆。速速将这个仿徨徘徊的亡灵以四大元素固定、召唤到现世!」
蹭腿妖的小小身躯将落到伸出双手等待的官兵卫手上。那是可以触摸到,具有实体的身体。
「努力工作吧,地之精──黑化(Nigredo);翻腾吧,水妖精(Undine)──白化(Albedo);消失吧,大气之精(Sylph)──黄化(Citrinitas);燃烧吧,火蛇(Salamander)──赤化(Rubedo)。」
官兵卫说:「哈哈哈。我一直都感觉到你的气息,可是连对话都做不到。现在总算见面了。你这个怕寂寞的小家伙。」,她微笑著抱紧蹭腿妖──
「蹭腿妖。从今以后就跟我一起旅行吧,永远都会在一起喔。」
「真的吗?人类长大后就不要蹭腿妖,忘掉我了。你发誓吗?」
「我发誓。这是誓言的咒语──『我的心灵痛苦得快要死了;你们留在这里,与我一同警醒吧』。」
当时,还有利休师傅在身边。
可是现在,身边没有半个人。
就连是否能再活著见到人都不晓得。
(至少有蹭腿妖在的话……)
官兵卫在抽到「愚者」的瞬间,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愚者是旅人,是个只带著小狗旅行的浪人。
为了寻找栖身之地,不断在外地游学时,之所以会制造人工精灵蹭腿妖也是因为难以忍耐孤独的关系。
遇见织田信奈,被派遣去帮助相良军团的短短的时日里,她过得非常充实。官兵卫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人理解她的孤独之心,被相良良晴和他的同伴们治愈了。织田信奈对海外世界所抱持的想法、来自非常遥远的未来,却知道黑田官兵卫这个人的存在的相良良晴、拥有远比自己还高的智慧,是个比自己还要更像军师,却又很谦虚的竹中半兵卫。这些都让官兵卫过著孤寂的心灵被充分满足的日子。
(让蹭腿妖附在相良良晴身上是不是错了?误以为相良良晴会打乱织田信奈的未来,是我的粗心大意,会被宇喜多直家抓,也是因为我的有勇无谋吗……我似乎很缺乏深思熟虑,总是想到什么就立刻行动,这样永远无法像竹中半兵卫那样。)
自己从姬路城消失后,反而会增加竹中半兵卫的负担,说不定会加速她的死期。
说不定半兵卫已经……
这也是历史洪流的一部分吗?
已经无法改变了吗?
官兵卫在离开姬路城时,口中不断念著修道士经常吟唱的圣经中的一节。
为了让自己不因恐惧而停下脚步。
(我父啊,倘若可行,求你叫这杯离开我。然而,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照你的意思。)
修道士说,这是被敌人追捕的耶稣在客西马尼被抓到之前,所说的祈祷文。
人类实在太过脆弱了,官兵卫一直这么想。
但是在去找宇喜多直家的途中,官兵卫首次吟唱此句,为了克服恐惧一心一意地祈祷。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神佛,假设真的有,祂们也不可能会一一回应所有祈祷的人,聪明的官兵卫早就知道这一点。
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
她打算诉诸于道义、并向对方畅谈织田信奈的梦想。
接著,她很快地败给了宇喜多直家这个充满欲望的男人。
看来,光靠自己一个人的行动,是绝对改变不了历史。
(不管累积多少智慧,光靠单独一个人类,根本什么力量都没有。)
不只是相良良晴,自己也是一样。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历史。
光靠一个人根本无法活下去,只有一个人的世界,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被关进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后,官兵卫开始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
……
耳边传来脚步声。
「……是谁……?」
自从被关在这里之后,她从来没感觉到人的气息。
「那个……我拿……水和饭团来了……」
是个年幼少女的声音。
铁牢笼的对面,有个小小的身影。
官兵卫发出好几天没发出的声音。
「你是?」
「……我会再来的,请原谅我父亲。」
官兵卫爬到铁格子旁边。
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身体无法伸展的关系,她的脚不听使唤。
对方似乎送了食物和水来。
官兵卫一边(啊……)地留著眼泪,一边将饭团送入口中。
她不知道刚才的少女是谁。
但是,至少自己还没被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忘记。光是能够得知这一点,就让她高兴得泪流不止。
但是。
当她吃完饭团、喝完水之后。
有个光是存在于世都是灾难的男人,走近了地牢的入口。
是宇喜多直家。
可能是因为参与了战斗的关系,他身上到处都是割伤和擦伤。
脸上还露出比平常更不祥的笑容。
「嗨,黑田官兵卫,你还活著啊?嗯?怎么会有这些餐具?」
「……」
「呿,是秀家吗?多管闲事。」
「……秀家?那孩子是谁……」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直家朝著官兵卫眼前的铁杆一踢。
看来他是因为战败而感到激动。
那么,竹中半兵卫应该还活著。
这是官兵卫现在唯一的活命支柱。
「喂,官兵卫,你要是花样年华的女人,我就会尽全力让你变成我的人,因为本大爷是『公主武将杀手』。哈哈哈哈!」
官兵卫瞪著宇喜多直家。
即使天生拥有超乎常人的智谋,但还是有人会像这个男人一样,只为了自己的私欲使用这些智谋。
自己若是没遇到织田信奈他们,说不定也永远不会知道,为他人使用智谋的意义。
「可是,像你这种小不隆咚的丫头,也不能用本大爷自豪的短枪来开火啊。不,应该说,我这根大炮会因为湿气而不能使用吧。」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找我到底想干嘛?」
「喔喔……我本来完全忘记抓到你的事,但相良军团意外地棘手。就算你不在,防守依然有如铜墙铁壁。」
「……就算你故意放出我背叛他们的谣言也是吗?」
「喔?你知道啊?看来只要有竹中半兵卫在,想要拿下姬路城和捕捉山中鹿之助都有难度。」
竹中半兵卫还活著。
官兵卫终于觉得在自己的未来中看到一丝光明。
「不知不觉中,三木城已经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兵器和鹿角屏障包围了。而且,毛利两川终于要往播磨出发了。本大爷的备前‧美作五十万石会有危险。」
宇喜多直家用手指转著短枪,终于开始切入重点。
「所以说,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要当本大爷的军师。我要你帮我打倒竹中半兵卫,抓住山中鹿之助。这是天下第一军师的决定战。你应该也不想在这个像人间炼狱般的地牢中饿死吧?」
宇喜多直家露出狰狞的笑容。
要是拒绝的话,他不会擅罢甘休的。
官兵卫全身颤抖,却还是说出「我不要」拒绝了。
「喔?很勇敢嘛!我本来以为黑田官兵卫不会这么愚蠢,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绝对不要!我西默盎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同伴。」
「同伴吗?你跟那群人也没相处多长时间吧?算了,反正我也不觉得你会乖乖地倒戈。我已经准备好各式各样的拷问方式。」
「……!?」
「本大爷的大枪炮对小丫头派不上用场。既然给人头晕目眩的快乐来笼络人这种本大爷的这个得意技俩用不上。那就只好来个普通的拷问了。我可没时间等你长大成女人。」
直家拿出好几个黑色袋子。
「抱歉了,小姑娘!我现在被毛利两川盯上了,我也是自身难保。我为了爬上来,过去暗杀了无数人,现在要是被收回领地还得切腹自尽,我可敬谢不敏!这也是你自作自受!好了,选个你喜欢的袋子吧!」
喀喀喀喀。
官兵卫的牙齿因恐惧而发出颤抖声。
被逼到绝境的直家,露出狰狞的笑容逼近自己。
官兵卫快要陷入绝望。
「右边的袋子装了会让脸变得臃肿丑烂的草毒;中间的袋子里面是刺到膝盖,膝盖就会崩坏,一辈子都无法走路的虫毒;左边的袋子是头发会掉光光,再也长不出来的南蛮传来的矿物毒。本来不该用在小女孩身上的……你资质不错,未来一定会成为绝世大美女,用这些毒实在是可惜到我都想哭了,但是没办法,这也是为了保全我备前‧美作的五十万石领地啊。」
「……呜……呜呜呜……」
官兵卫掩面哭泣。
救命啊!她很想这么尖叫求救。
可是身为武士不准哭!──即时如此斥责自己,还是止不住呜咽。
尽管如此,只有「倒戈」这两个字,她绝对说不出口。
又还没被杀,只不过因为这样就受挫,没有脸见竹中半兵卫。
这样就永远无法和竹中半兵卫平起平坐。
只不过是脸烂掉、头发掉光、脚坏掉……而已啊。
如果你还是个武士,就给我忍耐!西默盎!
官兵卫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
但还是无法止住眼泪。
「哼!不要哭!这样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也不想对幼小的女孩子做这种事啊!可是不做的话,就换我要被杀了!在城里长大、娇生惯养的你大概不会懂吧!战国之世就是互相征讨杀伐!要恨的话,就恨自己不幸生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上吧!」
「……呜……呜……呜……」
「啊啊,够了!真叫人坐立不安!本大爷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啊?你懂了吗?听懂了就说一句你愿意倒戈!说吧?」
宇喜多直家突然露出温和的笑容,越过铁栅栏摸著官兵卫的头。
不能被笼络!官兵卫不管怎么抵抗都没有用。
还差一点点,她就要说出「倒戈」这句话了。
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官兵卫看到直家背后的紫藤花。
她一直没发现这里开著紫藤花。
在这个阳光几乎照射不到的洞窟中,紫藤花仍然拼命地在生长,努力想要开出花朵。
而且并不是为了让谁看见自己,只是一味地想让花绽放。
官兵卫感觉花的对面可以看到竹中半兵卫那清澄透明的笑容。
半兵卫为了织田信奈的梦想、相良良晴的志愿,奉献出自己的性命,不求任何回报。
而自己现在还活著,直家似乎也还不打算杀了自己。他似乎还觉得自己的利用价值还颇高。
既然如此,我还这样哭哭啼啼地对吗?
当然不对。
「怎么突然不哭了?」
「──我拒绝。我西默盎绝对不会背叛同伴。」
官兵卫直盯著直家的眼睛,毅然决然地说道。
「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小生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小生』?」直家不可思议地重复好几次这个词,接著又一脸疑惑地说:「你是女的吧?虽然看不出来,但大概是。」最后发出怒吼声:「你是笨蛋吗?」
「少在那边装神气了!我认为人命就跟虫蚁没什么两样,但是我也有不能退让的坚持!那就是我『公主武将杀手』的美学!女人不能杀,女人要拿来利用殆尽,为了我的野望!这才是我的美学!」
「我也有绝对不能退让的坚持!」
「是嘛?那就出家吧!只要你放下刀剑、舍弃世俗,我就可以饶你一命!这是公主武将的特权!」
「我已经是基督徒了,不会为了爱惜生命而改宗。」
「啊啊啊!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信上帝的人!混帐东西!」
「我虽然不像纯真的信徒一样虔诚,但绝对不会为了求生而改变自己的信念。因为只要一改变,我的内心就会变得意志消沉,只要消沉一次,就一定会输给你。人心就是这种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直家发出狂吼。
「既然你这么有智慧,就应该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变得怎样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同伴对我有恩。相良良晴在姬路城拼命帮我说话,织田信奈也认同我的才能,还有竹中半兵卫,教会了我身为军师应该要怎么做。」
「那又怎样?只要死了就没意义了!笨蛋!你果然还只是个小鬼头!」
直家终于拿出最后的王牌。
「给我听好了!就算你贯彻那忠义之心,也没半点意义!根本就只有你自己在一头热而已。织田信奈她啊──」
直家接下来这句话,对官兵卫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震撼弹。
「织田信奈让相良良晴处决你妹妹了!这可不是谎言!」
官兵卫愣住一会,接著立刻大喊:「骗人!」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那两个人不可能会杀松寿丸的!」
「我才没骗人!织田信奈是那种会在浅井朝仓的骷颅上贴金箔喝酒的人!她威胁相良良晴若不杀松寿丸,就杀光他底下所有人!你妹妹的性命打从一开始就不被重视!明明就还没有你背叛他们的证据,居然还杀死一个无辜的幼女!那家伙比我还要邪魔歪道!」
「那是你的计谋!织田信奈中了你的计了!」
「那才不是我的作风!或许是中了别人的计吧。织田信奈的周遭充斥著妖怪般的人物,谁叫她跑进京都里头。」
直家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
官兵卫现在心乱如麻。
「松寿丸真的被……?」
「不管是不是计谋,你妹妹被处决是不争的事实!」
「……松寿丸……松寿丸她……」
「他们是你妹妹的仇人。」
「……不对……他们不是仇人。松寿丸一定还活著,我相信同伴!」
「啊啊啊啊啊!真是不听话的小鬼!」
就在这个时候。
直家的背后突然出现一阵闪光。
「把这张牌交给相良良晴!」
官兵卫立刻将自己紧握著「愚者」牌朝光芒处掷去。
「喔?是谁?」
直家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穿全黑装束的小个子忍者,屏住气息,潜入洞窟内。
忍者接住官兵卫奋力丢出来的卡片,直家便立刻「给我站住!」地拔刀相向,但忍者轻飘飘地闪过攻击,跑了出去。
「──在下确认你的心意了!黑田氏!请你务必要活下去,在下一定会来救你!」
官兵卫默默地点点头。
忍者的动作快得惊人。
一口气便飞奔出地牢所在的洞窟,逃往森林。
「哼,只要来到明亮的地方,就能使用这把短枪了!」
直家一边开枪,一边露出凶狠的表情追赶著。
怒气直冲脑门的直家,似乎没发现将脸藏在面罩下的忍者,其实是个年幼的少女。
直家的短枪枪法一流。若不是生在战国武将世家,应该会成为专业的杀手吧!
他的子弹一次接著一次掠过在森林树枝间跳跃的忍者肩膀和脚。
尽管忍者能够一边跳跃,一边使出扭曲手脚及松脱关节等杂技,但要避开直击就已经用尽全力。
「……唔。好纯熟的枪法。」
「给我站住!绝对不能放你活著回去!」
「要救出黑田氏,不是件易事!」
「不会让你逃走的!啊……好痛痛痛!」
直家踩到撒菱,发出惨痛的叫声。
趁那一瞬间。
碰!
烟幕弹在森林中爆炸。
「喔!?」
直家闯入烟雾中追逐忍者。
但忍者已经不见踪影了。
直家对著忍者消失的地方喊道:
「听著!忍者!既然被发现官兵卫没有倒戈,那官兵卫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要杀掉官兵卫!」
即使忍者消失了,直家还是一脸凶狠地在书写山里跑著大吼。
「这可不是威胁!因为你害我的美学毁于一旦!我真的会杀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