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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羡白玉杯(二)(1 / 2)





  蒲苇时节,雪满庵又密密匝匝压满了芦花。

  开年正月初四,本该照旧典在大祀殿合祀天地。

  神乐观同太常寺早早做了筹备,东南的燔牛犊、西南的悬天灯,神幄俨然,礼器陈列,万事俱已备齐,只待明上自斋宫而出。

  理该是这么个章程,不想御前新调进来的侍御失了审慎,只顾着添蜡掌灯,竟留长生殿里槛窗大开。于是翌日一早,高督主掀帐进来一瞧,女帝白莹莹一张脸,唯有双颊红得骇人。

  春正月天地合祀一直推迟到女帝玉体大好,已然是秋月。

  这几月,任凭前朝如何吵嚷,李重萤躲在长生殿里养病,一概是听不见的;每每俱是丞相谢珣看过表章,无关痛痒地剔出几卷,再亲自呈递主上御览。

  李重萤忙着躲清静,有些简牍并不详看,有丞相看过,总归没什么错处。

  这桩差事定得微妙,先帝曾有意废除丞相一职,诏书被给事中封驳,后来几番转圜,在李重萤践祚前才算定下此事。

  等李重萤平安地坐上御座,悬在檐片上虎视眈眈的骤雨终于一泻千里,她忙着大赦天下、安抚老臣、提拔新官,简直焦头烂额!

  最后千辛万苦添设了正五品内阁大学士,再赐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太监批朱之权,这样才算完满。

  丞相的权力被分走大半,如今理应称其首辅,只是女帝始终并未下诏明文取缔,于是便还遵着旧制。

  先帝在时,司礼监与丞相便已有两虎相斗之势,偏生女帝贯通伏虎之术,猛虎跨进槛里,抬手掀开殿中垂挂的天青色纱幔,在袖口缠过一圈,鼻尖细嗅宁神香的冷冽,屏声往里进了。

  千万重蔓缠的青纱,细腻得窥不见纱线走势的纹理,稠密得漫天匝地,像是雪满庵深处飘然的绿烟。

  殿中有千样宝物,长寿榻上最长寿,案上置着金银错的博山炉,焚烟未熄,云雾缭绕地朝他涌过来……想来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谢珣将地上散落的金扣捻起,并未细看,掖手便将它藏进袖中,指腹不经意间擦了擦金扣,品出如意吉祥的纹样。

  他叹了气,声音在殿中传出去很远,“陛下。”

  没人应。

  意料之中的事。陛下素日懒怠,但凡不视朝的日子,总是不愿早醒。

  谢珣走上前来,扯了扯承尘,照旧是不动如山;再将帷幔牵上玉钩,任由如瀑般的明光照进来,慢慢的,榻间也亮起来了。

  他循着痕迹望进去,捉住榻边横陈着的一截小臂,极轻地拽了拽,唤着她“阿萤”,好哄歹哄,总算将她请了出来。

  女孩靠在他肩上,一声不吭地埋进去,显然还未睡醒,很难想象这样年幼的孩子竟然坐拥四方禁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李重萤眯着眼睛,看着很有些愣怔,“啊……丞相。”

  “臣在。”丞相扶正她歪斜的肩,语气平静,“陛下,该起了。”

  女帝“嗯”了一声,只是一错眼的功夫,脑袋复垂下去。

  谢珣微微蹙眉,对付君主,他没有很好的办法,不能骂,更不能打,只能当列祖列宗般供着。于是将掌心垫过去,抬高她的下颌,对着最光亮的那扇轩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镜。

  她果然颦住眉,小妖怪原形毕露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亮……”李重萤挥挥手,声音细孱得仿佛呻吟,“离我远点……”

  这次没有再纵容她,谢珣抚了抚李重萤的肚子,“晌午了,陛下未用早膳,不饿么?”

  李重萤:“不饿,快滚。”

  “臣请陛下去雪满庵听芦。”他收回手,当做没听见,“用过膳就去。”

  她睁开眼,迷惘地看他,“你说什么?”

  “臣请陛下同往听芦。”他复道。

  有了丞相的“盟誓”,疲于政事的李重萤果然来了兴致——出去玩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