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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2 / 2)


  方娟转过身,盯着郑航,乌黑晶亮的眼睛让人读不懂。郑航能感觉到她的真诚、紧张,还有一往无前的执着。

  雨还没有彻底停,太阳就出来了,照得窗台亮晃晃的,停车场外可以看到彩虹。这时,方娟的手机响了。齐胜来的电话,告诉他已经确认了刘志文的身份。

  “调查刑警准备去走访他家,你有没有时间?”

  “我正等着呢,还有辖区派出所的郑航副所长。”

  刘志文的家离咖啡馆不远,在临津门二号巷。说是家,其实只是两间煤房。正式的住宅早在八年前就卖掉了,那时他正吸毒。

  方娟没有取她的摩托车,而是与郑航步行过去,这样更节省时间。打老远,她就望见那幢房子。后面响起停车声,是两名调查刑警。

  这里是辰河市印刷厂家属院,大概修建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工厂早于八十年代末倒闭了,院里的住户也换了几代人。四层小楼,赭色的墙,黑色的瓦,很破落的样子。

  楼前一排加修的煤房,有个火柴棍似的男人在房前烧火,大概是想把煤炉点燃。他吃惊地看着身材窈窕的方娟,慌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招呼。

  “方……方主任,您有事?”

  方娟迟疑片刻,然后介绍了两位刑警,并直截了当地问:“你跟志佬住在一起?”

  “志叔收容了我。”“火柴棍”说,“不仅我,还有计伢子、黄毛、爱军、莫爷,都住在这里。你不是教导我们要抱团取暖吗?这个冬天我们就是这样做的。”

  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瘦瘦的个子,脸上布满皱纹,两只灰灰的眼睛带着探询讨好的神情,望着方娟和两名刑警。

  这时,从屋里走来一个拄拐杖的男孩,右脚重度残疾。

  方娟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她走在路上时就在考虑,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是不是找志叔有事?”那人问,又探询地望着方娟。

  “除了你们,志佬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方娟问。

  男孩走到“火柴棍”前面,抢着说:“权哥,这个我知道。我跟了志爸几年,从没看他去看望什么亲人,也没看到有什么人来看望过他。”

  “这是计伢子,以前总在街头乞讨过活。志叔看到后,把他带回了家,照顾他。”

  “志爸出什么事了吗?”计伢子问。

  “昨晚志佬去哪儿了?”刑警问。

  权哥看了计伢子一眼。计伢子说:“没去哪儿,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昨晚在哪儿过夜?”

  权哥慌慌的,十分害怕地问:“为什么问这个?他怎么啦?”

  方娟俯下身,对计伢子说:“他昨晚的活动很重要,因为他被杀死在橘树林里。”

  计伢子一动未动,一直站在柴火前面的男人也僵住了。方娟看到计伢子苍白的脸上一下子渗出了汗珠,直往下淌。她真想避开目光,可是她被这张脸,被这汗珠吸引住了。他们就这样站着,直愣愣地面面相觑。

  “志叔被杀害了。”方娟听到一个毫无同情的声音,这使她很生气。

  “这不可能,”权哥低声说,“不会有这种恶人的。”这时,点燃的木屑正在冒烟,他双手的颤抖正好助燃。

  郑航直直地望着煤房顶,破碎的思绪里满是零落扭曲的影像。

  “这种恶人是有的。”方娟声音低沉地说,“志佬死了,警察希望你们有人去看看。”

  权哥呆呆地看着她。

  “我要去看看我的志爸。”计伢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脸上全是泪水。

  方娟摇摇头。“我们只能让说真话的人去看他。说假话的人只会再一次害了他,害他报不了仇,害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计伢子走近方娟,两个人眼对眼地站着。

  “我要去看他。”他吼了起来。

  方娟没有回答。

  煤房里又挪出两个人来,两腿全无、靠轮椅滚动的莫爷和混血儿爱军。莫爷手里的柴刀晃了晃,好像要朝方娟砍去。但他扔下刀,转过身,朝计伢子滑去。计伢子仍站着,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郑航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切。他猝然意识到,他可能永远忘不了这个场面。莫爷紧紧地抱住计伢子,一下子低声抽泣起来;计伢子的脸埋在他的怀里。而他两眼直瞪瞪地看着苍天。

  “你们都可以去看志佬。”方娟慈悲心大发地说,“但你们必须把昨天各自的去向讲清楚,把你们知道的志佬的去向和他接触的人和事讲清楚。”

  这时,莫爷突然开口说话。但他不是冲方娟,而是冲站在方娟旁边的郑航说的。

  “凶手是谁?”他问。声音沉着而坚定,使郑航感到吃惊。

  “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郑航坚定地说。

  莫爷以威严而逼人的目光看着他:“你是警察吗?”

  “他是城矶派出所副所长。”方娟说。

  “好。这是你的诺言吗?”

  “是我们的诺言!”郑航说。他这是代刑警说的,说得有些心虚。

  莫爷的目光丝毫没有放过他,再次逼过来。“我看到过你们的口号‘有求必应,有难必帮’,是你们的诺言,对吗?凭着你的良心发誓?”

  郑航愣住了,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没有退缩。“我发誓。”别的话他什么都不能说。

  “好。”莫爷放开计伢子,抹掉眼泪,以命令的口气对他们的人说,“那我们跟警察走吧。他们会给志佬报仇的。”

  方娟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