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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不起第29节(2 / 2)


  两个人沉默地吻了一会儿,给寒冷的日子里欲望膨胀出的狂乱补了个温情的结尾。腿在被子下叠着交缠,杨远意单手搂住他的腰心不在焉地揉。

  “今天还要不要出门?”杨远意问。

  方斐虽然很想和他躺一整天,但还记得有正事:“晚上的戏也不拍了?”

  “放假嘛。”杨远意懒懒散散地抽出在枕头下压了大半天的手机,刷几下,屏幕凑到方斐面前,“闵红棉昨天就连夜去锦城潇洒了,估计很晚才回来。这还拍什么?”

  方斐语塞,僵硬地“啊”了一声。

  杨远意半搂着他,偏过头:“想出去走一走吗?或者继续睡?”

  语带戏谑,方斐听不下去了,耳朵通红地翻身起来,捡起地上的毛衣胡乱套。静电摩擦,头发炸起来毛茸茸地逆着光,是只柔软的刺猬。

  “那要不要今天去看石刻?”方斐半扭过头,“之前说想带你去。”

  冶阳石刻临江凿建,依山傍水,都是佛像。最远的年代在北宋,明清的也有,最有名的是一窟千手观音像和一窟卧佛。

  从城区开车出发,不到半小时就抵达了。在当地尚算小有名气的景点,但放眼全省或者全国就有点不够看,加上江畔风大,景区最外面门可罗雀,停车场成了附近老年人们的晒太阳大院子,坐在一起用方言大声谈天。

  方斐没想到天气会这么好,阴雨居多的冬季,快下午五点了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澄澈天空中,简直可遇不可求。

  他们停了车,选了临山的一条步道穿过老街先去看卧佛。

  老街也都是老人,偶尔飞快跑过一只田园猫,旧房子里传来电视机播报新闻的声音,瓦片镀上了阳光,纵深街道,远处青山轮廓朦胧,无处不透出属于小城的宁静。

  杨远意拍了几张照片,让方斐走在前面,捕捉他的背影。

  他疾走几步,自然地捉住方斐的手往自己外套兜里揣,十指缠着,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辨认方斐的指纹。

  大约也因为特意来这儿的游客不多,石刻没有做大刀阔斧的毁容式修复,除了山崖迎风处的几个窟,大都保留着数百年前的风情。

  彩绘褪色了,只有少部分的蓝和靛青保留,赭石蒙着一层灰,金色更是早就落光。虽不如刚落成时金碧辉煌佛光普照,但时光流逝,佛陀与力士注视日复一日的东逝流水,四季轮回的草木枯荣,眉目间萦绕有说不出意味的悲悯。

  卧佛窟前,人只到佛头的一半那么高。

  站在这儿越发真切感到人生渺小如沧海一粟,最终会消散在风中。

  方斐以前常来玩,读高中后开始厌恶整个普洲就再也不到这里了,半山腰的寺庙,熟稔于心的石刻都成了牵绊他的东西——只要不想,就不会在乎。

  但带杨远意重新出现,想来到底把这里当成了一个最贴近于少年时代的梦境。

  “很漂亮,我之前堪景时这里在修缮,没开放。”杨远意说着,遗憾没有深度开发,“其实旅游可以做得更好点,像刚才我们路过的几个窟都风化得很厉害了。”

  “有没有后悔没来取景?”

  他居然开始打趣自己,杨远意单手揽住方斐的脖子,没答是与否,只说:“谢谢阿斐带我来,看过就行了。”

  北湾定格在相机里,但冶阳的小角落杨远意暂时只想用眼睛和心记录。

  半山的宋代木质结构寺庙并未开放,不能一饱眼福。他们沿山路下行,过一个拐角,迎面风光大变,豁然开朗。

  枯水期的之江流速减缓,芦苇在低洼处摇晃着,与两岸山连成一片的水面竟是青绿颜色。天空湛蓝而轻灵,而山壁残存古人题字中如千钧,古佛垂眸只是沉默,鼎盛阳光倾斜过处,暮霭沉沉,江天一色。

  方斐记忆中上次见到同样的景色忘了是什么时候,杨远意也不说话,甚至忘了拿出手机取景——对天地而言这画面常有,可对他却转瞬即逝。

  前方不到五米的山壁凹陷一块,那窟千手观音静静注视他们。

  与卧佛不同,观音像下的土地里插着不少香烛,最外一圈甚至有几支刚刚燃尽,带着稀薄的热度微微冒着烟。

  杨远意饶有兴致地半蹲,观察地面覆盖的一层薄薄的香灰。

  “这里有人上香吗?走两步就是寺庙,为什么非要在佛像下面烧?”他问,虔诚地望向千手观音像。

  方斐靠在稍远些的地方说:“逢五逢十有些老人会来祈福,我外婆以前也会大年初一专程来。这边的老年人信观音胜过佛祖,因为观音有无数种化身。”他说到这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笑了。

  “巧不巧,今天是腊月二十。”

  “难怪,地上的灰都很厚。”杨远意重又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香灰,突然异想天开地看向方斐,“阿斐,你要不要也拜一拜?”

  方斐愣了愣,半笑不笑地要拒绝:“不……”

  “拜一拜吧。”杨远意强势地说,拖着他的手在观音像前站定,“我跟你一起,春节还没来,但是应该有用的吧。”

  或许因为阳光温暖,晒得骨头都酥,失去了判断。也或许杨远意的“一起”本身极具吸引力,他听见就走不动路,只剩下遵从一种选择。

  和杨远意并排站在摩崖石刻前,山道狭窄,身后是茂密榕树与野草,更远处江水潺潺。

  方斐从十来岁起就不信神佛,因果报应对他似乎从未起过作用,他的上坡路走得跌跌撞撞举步维艰,下坡却一日千里摔得伤筋动骨。

  但原本这个下午,他是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

  这算不算另一种“神明保佑”?

  方斐双手合十,略低于眼,阖目沉默了许久,对着千手观音像郑重鞠躬。

  然后他睁开眼转头想看看对方有什么表情,只捡了个漏,发现杨远意神色紧绷地端详着观音像,双手倒是合在一起,却好像并无太大的变化。

  察觉他视线,杨远意问:“许愿了?”

  “嗯,家人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电影票房大卖。”方斐不在意什么说出来就不灵的传言,坦坦荡荡地和杨远意对视。

  迎着光的方向,杨远意的眼睛蓝得近乎透明:“喔……够贪心的。”

  “还有更贪心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