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儿给老子滚起走，滚起走！”

她朝我下着最后的通牒，似乎我的到来搅扰了她的清静似的，把她弄得坐卧不安。林孝昆背着手走进了厨房，看了我一眼儿，开始帮腔：

“你回来干啥子呢？啊？！”

他像问一个陌生人似的朝我问，我的心一下就凉了。

“回来办身份证的嘛。”

“那好，办了就给老子快点儿滚起走哈！”

我一刻也没多留，几天后，办好身份证后，我就离开了那个家，途中我回了老家一趟，我去看外婆去了，在她的坟前磕了三个头。

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山坡上种着的花椒树依旧伫立着，通往院子的阶梯像当年一样蜿蜒着直到院子的地坝边。橘子树上挂满了通红的橘子，我眨巴着眼久久地凝望着，时光似乎不曾远去，我的橘子树啊！我变得伤心欲绝起来，我呀，我要回到过去啊，我的外婆，啊！我一下瘫坐到地上，靠在外婆的坟头上，泪水一下滚落了下来。

斜倚着，我闭上眼来，曾经与外婆在一起的时光像幻灯片似的，在我的脑海里急剧地闪过，最后，外婆那慈祥的脸庞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我睁开了眼来，回过头去，抚摸着坟茔，没有墓碑，外婆的坟前光秃秃的，我终于忍不住恸哭起来。

“外婆，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吗？我是小雨啊，你的小雨啊！”

我想扒开墓穴，看看外婆，看看她究竟变成什么样了，一定成了一堆白骨了吧？若是那样的话，我也毫不惧怕，我要久久地抚摸着它，让眼泪荡涤净上面的尘埃，外婆，知道我在想你吗？

鸟儿在山野里啁啾着，风吹着，卷起我的发丝来，我站起身，走到山坡下，在小径上走来走去，沐浴在冬日里夕阳的余晖里，天边霞光密布，壮观极了！通红的晚霞像绸带般在遥远的天际铺延开来，在它的末梢变得尖尖的，似乎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挥而过，留下那像烟雾一样的飘带来。

在那掩映着的小径上，似乎我听见传来了一阵阵悦耳的笑声，叮铃铃，叮铃铃，响起一串铃铛的声音来。

“外婆，外婆快点儿呀。”

“来了，慢点儿小雨，外婆来了。”

循声望去，只看见在微风中摇曳着的庄稼地，什么也没有，我闭了闭眼，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我走回到院子里，堂屋的门锁着，舅舅、舅妈们早已去外面的世界打工去了，只留下一座破败的祖屋在大山里。我没有去处，于是在堂屋的门槛上趴着打起盹来，醒来的时候，有个人站在了面前：

“你是杨家的那个孙女吧？”

一个穿中山服的面容清癯的老头儿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旱烟袋，不时地吸着，火星子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着。

我拒绝了他们的一切热情款待，天亮的时候，我就上路了，去外婆的坟头再次磕上三个头，走下山坡，朝大山的外面世界走了去。小鸟在山坡上鸣叫，绵延的群山伫立在清晨的霞光里，野草似乎也在歌唱着：

“我们顽强地活着，拼了命地挣扎着，你呢？你呢……”

晨风伴奏着，清脆的歌声在山野里飘荡开来，萦绕着我，带着我走向远方，去到外面的世界。

坐在大客车上，窗外是一闪而过的乡村风景，那些菜地、农田、还有掩映在竹林里的院落一次次地吸引着我，看着那些在田埂上悠闲地走着的大白鹅，我的鼻子一下便变得酸楚起来，曾经的那些美好的乡村时光啊，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外婆，你知道吗？我是多么地想要跟你一起去呀！可是，我知道，你在天堂，我去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书上说自杀的人只能去那儿，那么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可是，我确实是多么地想要快点儿见到你呀！我揩了一把眼泪，闭上了眼来

当我再次回到城里时，看见那些疾驰着的汽车，浮躁地响着喇叭，卷起漫天灰尘来，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大声地说着话，拿着手机低着头在上面戳来戳去，就厌恶极了！我讨厌看见这一切。可是，我又不得不在这城市里摸爬滚打，当我一想起杨莹珍，还有林孝昆时就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挡我继续呆在这本不属于我的城市里了。

“你好多岁了呢？”

林孝昆是故意那样说的吗？难道我不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欢我吗？要那样子故意地问上一番，带着陌生人的口吻，以此提醒我：

“嘿！老子一直以来根本就不喜欢你哈！”

一想起那瞪着的眼珠子来，就很不舒服了！

当我终于快要走到棚户区时，远远地望见那些散落着的破破烂烂的房舍时，我便不再去想什么了。终于，我又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切在我心里便都显得轻松了起来，我的心也不再揪得紧紧的了。